当前位置: 北极雀 >> 北极雀的天敌 >> 据说,这是世界上最贵的书
他用或许世界上最浪漫也最辛苦的方式,跨越原野,记录他喜爱的鸟,并把它们一笔一笔画了下来。在那个没有相机和摄影机、没有双筒望远镜的年代,天空中的生灵对我们来说如此遥远。为了这些转瞬即逝的瞬间,他倾其一生之力。
矛隼(gyrfalcon)
为了记录也好,为了纪念也罢,可能他也没有料到,这本彩色鸟类图鉴,成为了世界上最贵的书——不开玩笑,货真价实的“最贵”,在年佳士得的拍卖中以万美元成交。
为什么?我们就从这本书说起吧。这是一个爱自然爱得深沉的人的故事,发生在美国的西部荒野。他是奥杜邦书的作者名字叫约翰·詹姆士·奥杜邦(JohnJamesAudubon)。这是一个听起来高洋上的法国姓,他父亲也的确出身法国,是一名商船船长,在18世纪末辗转大西洋两岸做点殖民地生意。不过,奥杜邦却是他爹和一名女仆的私生子,年生于加勒比的海地,一直生活到6岁。在疾虐横行的热带,他能活这么大也是不容易,要知道亲生母亲在他半岁不到的时候就去世了。后来,他被父亲带回到了法国南特乡下,上了小学识得几个字,童年也算是波澜不惊。
奥杜邦像
生世并不“清白”的他,尽管在奥杜邦正妻的“包容”下长到成年,也不太方便在本土出人头地了。新大陆无疑是一个更好的地方。他被父亲送去了美国宾夕法尼亚州买下的农场,不久就由父亲之命,和当地另外一个富家地主女儿LucyBakewell成婚,两人搬去了肯塔基州的路易斯维尔(当时还是法国殖民地),经营着一个商店,做点小本生意。如果这一辈子就这么过去,也算是不好不坏吧。
也就是这个时候,奥杜邦或许是厌倦了千篇一律的农场生活,对自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在18世纪末,肯塔基这样的中西部腹地,还是颇有一些野趣的。纵横田间的丛林灌木,流过原野的小溪小河,一直绵延到很远的地方。大片未经开发的处女地,野生动物时常出没——甚至有许多并未被科学家和自然学者们发现的、奇异的物种。
佛吉尼亚鹧鸪(Virginiapartridge)
与旅伴出行时,旅伴一路在抱怨路程的艰辛和条件的严苛,而在奥杜邦的日记里,则全是对于自然的溢美。他是如此享受一切,而那些灵动的鸟让他最为醉心。
“暮日西沉入大江,夜幕降临,我听见猫头鹰的叫声,拍打着翅膀掠过水面。”“50多只天鹅款款游过,让我欢欣而忘乎所以。”他决定把它们都记录下来,用画笔。
他没有接受过多少正统的自然教育,也就是跟几个不算知名的博物学家学了点皮毛,被视为上层游戏的艺术、绘画也没人正经教过。但从小在村里摸爬滚打的他对野外非常熟悉,体力也足够跋山涉水,还有一颗对自然永不厌倦旺盛的好奇心。
普通美国天鹅(CommonAmericanswan)
他的大学,是森林和原野
他如此迷恋自然绘画,将自己家的生意几乎荒废了,妻子被迫和他离婚。他于是一个人带着几本不知道是否早就过时的自然书籍,逡巡在原野和树林中,东画画西画画那些他认为“新奇”的鸟们。
和早期许多自然学者一样,他的知识并不成系统,积累的过程因此变得非常非常漫长,漫长到无法想象。大约可以讲,这山啊水的,就是奥杜邦的大学了吧。
佛罗里达丛鸦(Floridascrubjay)
尽管他本人对科学分类没有太多概念,他却开始详尽地记录各种鸟类出现的地点,描述它们的习性和生活环境,还会寥寥几句说说当地的村庄与人。每一种新的发现都让他惊喜而着迷——他或许没意识到,这些无意中的发现对科学家有多重要,他的记录成了后世鸟类学家参考的重要资料。
还有,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下,他的绘画天分也渐渐被发掘,笔下的鸟开始变得栩栩如生,特别是鲜明的色彩,以及鸟们灵动的姿态,在当时的自然绘画界中也是极为出彩的。他并没有使用当时主流的油画技艺,而使用水彩和彩色蜡笔,颜色更鲜艳分明。
不过,在当时的美国,人们对描述自然并不买账。那时正值美国资本开始野蛮原始积累的时代,西进运动如火如荼,拓荒者们赶走了印第安人,把原野开垦成种植园,或者在河流上游淘金。奥杜邦眼中的自然,在他们看来是大片大片取之不竭的资源,而原本属于鸟的原野和沼泽,迟早都会变成富庶的耕地。
他的书和画,都受到了冷遇,还曾经倒霉到被老鼠啃了他多张画。年,他不幸破产。但他并没有死心,决定去英国闯一闯。
路易斯安那苍鹭(LouisianaHeron)
从英国,到美国,实现梦想
虽然乔治时期的英国也在进行着工业革命和海外殖民,但不得不说,比起美国,英国本土的自然博物学是有一些积淀的,也颇有一些附庸风雅的上层人士喜爱田园自然,热衷于诸如列举英国野外两百多种树和几十种水鸟之类的娱乐。找到有识之士资助此类事业,比在美国容易多了。
这个操着一口法国口音的美国乡巴佬让英国绅士们有点吃惊,拿出的画难得的精美漂亮,不少都是欧洲没见过的鸟,开了眼界。他们客气地招待了千里迢迢过来的奥杜邦。“美国樵夫”,当时伦敦博物圈的人都这么称呼他。
画面细节
奥杜邦和当时知名的博物学家和出版商交上了朋友,包括当时著名的鸟类学家WilliamSwainson,还有苏格兰博物学家WilliamMacGillivray。他们都对奥杜邦的作品刮目相看,抛来合作的橄榄枝,比如画画插画啥的。
奥杜邦的想法,可没有插画这么简单。他的计划,是画一本《美国鸟类大全》,“将北美所有的鸟类都纳入进来”。而所有的画中的鸟,都将是一比一大小,由奥杜邦亲自完成。因为一些鸟体型还蛮大的,所以说这本书实际有半人多高(99x66cm),用铜版印刷技术完成线条,再用水彩上色。
他拿着小样,跑遍了巴黎、伦敦和纽约,说服各路名流们订购这本“极具价值、独一无二”的书。无论如何,他的雄心得到了不少有钱人的支持,他拿着一些钱回到了美国创作,这一画就是十二年。
他走遍了北美几乎所有的地方,北到拉布拉多寒冷的海岸,南到佛罗里达潮湿的海湾,也曾深入当时荒芜的得克萨斯荒野。也曾从密西西炎热的丛林一路上溯到寒冷的密苏里针叶林。这本多页的《美国鸟类大全》(BirdsofAmerica),一共绘出了种、多只鸟,许多鸟类物种从未有过任何正式记录,让欧陆的博物学家惊叹连连。
MacGillivray给这幅“插画书”写的正文,文字部分专门抽出来,发表成了《鸟类生物学》。以及,当时若想打包购买文字和画,大约要花美元。这在当时是非常不小的一笔数字。据记载,一共卖了不到套,现存各个博物馆艺术馆大学的,大约在套左右。
遗憾的是,这本书上的一些鸟,我们再也看不到了。
比如曾经在肯塔基州“铺天盖地”的旅鸽(PassengerPigeon)。奥杜邦常常用目光追随着这种每小时可以飞行近一百公里的鸟儿,看着它们呼啦啦地掠过天空:
它们在空中盘旋,仿若铺开一张湛蓝色的闪耀的织物;瞬间变换了飞行的方向,又变成了深沉的紫色。它们拍打翅膀的声音像远处传来的雷声,它们像军队一样如此整齐,又如此敏捷……然而,奥杜邦却亲眼目睹着西进的捕猎者,贪婪地扑杀他喜爱的旅鸽:那些猎鸟人成群结队,扎营生火,肆意地杀戮,尸首遍地,不忍目睹。他痛心疾首地在书中记录着,却无能为力。
在他晚年的自然随笔中,他忧心忡忡地看着美国拓荒者们肆意捕猎,警告着人们自然的消失,而又没有足够多的人来书写、记录。他是美国最早提出环境保护概念的人之一,在当时并不能被理解,但人们觉醒过来的时候,已经太晚了。
大海雀(GreatAuk),现已灭绝
书中除了旅鸽,还有卡罗莱纳长尾鹦鹉(Carolinaparakeet),拉布拉多鸭(Labradorduck),大海雀(GreatAuk,是的如果有人再问为什么北极没有企鹅,你就告诉它早被万恶的人类杀光了),爱斯基摩麻鹬(Esquimauxcurlew),还有松鸡(easternpinnatedgrouse)。它们已不复存在。我们唯有通过这些画,才能与它们相见。
还有一些鸟,我们尚不能确定是否是现存已知种,或者是他绘画中的错误导致,或许在我们认识它们之前,就已经消失,只有他有幸见过吧——如果真的是这样,那可真是悲伤。
或许只有真正爱过自然的人,才会真正被失去所触动。在他眼中,每声鸟啼都是一段欢歌,每座山、每条河都栖息着我们所不知道的生灵。他唯一可做的,就是用他自己的方式记录下了自然的美,这样的美,又带着几分凄凉,提醒着人们那些逝去的美好。
书有价,心血无价
数不清的书、画、艺术品,因奥杜邦的鸟而得到灵感,那些灵动的生物,也频繁出现在各种介质上。而这本《美国鸟类大全》,已经成为了国宝级的藏书,在年拍出了千万美元,是真正世界上“最贵的书”。其实,还有许多自然画家,和奥杜邦一样,以自然为主题,描绘世界的每个角落的每种生物。他们笔下的花鸟鱼虫兽,如此美丽又栩栩如生,又要像一个博物学家一样忠实地反映物种特性,堪称艺术、自然和科学的完美结合。比如玛丽亚·梅里安(MariaMerian),用细腻的笔触记录了蝴蝶蜕变的过程;比如弗朗茨和费迪南·鲍尔兄弟(FranzFerdinandBauer),一个是英国皇家植物园的植物画师,一个在澳大利亚记录下了许多欧亚不曾见过的珍稀物种。
梅里安的蝴蝶/蛾子(?)和毛毛虫
而当我们仔细看每个自然画家的履历,就会发现,这些美轮美奂的画后面,都是数十年如一日的描绘与记录,对自然全身心的投入。那些平常的日出日落,花开花谢,因为此而有了并不平凡的意义。
或许我们看到它们的作品,会觉得有些眼熟——是的,它们会出现在教科书上,各种与动植物有关的插画书中,或许它们就是我们的自然启蒙。更重要的是,它们甚至是整个人类的自然启蒙,教会我们自然的美与丰富,教会我们与自然和谐生存。这并不是拍卖的价格可以衡量的,它们是无价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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